隐藏在现金交款单流水号里的秘密

□ 丽水市审计局

2015年4月中旬的一天，突然接到通知，安排我参加X市委第二巡察组，从下周起对A医院进行专项巡察。第一次接触巡察工作，我还是懵懵懂懂，巡察是怎么一回事、要做什么、怎么做都是一无所知，以至于在正式进驻巡察前一天，X市纪委专门拿来一些有关党风廉政巡察知识方面的报纸、书刊给我学习。数年后才得知，这次是X市本级首轮巡察，也是X市纪委历年来查处的一起金额较大的“小金库”案件之一。

“山雨欲来”还是“风平浪静”？

这次巡察组阵容强大，市纪委副书记亲自担任组长，市纪委常委和市审计局副局长任副组长，且抽调了一批纪委、组织、财政、审计等相关部门的精兵强将。

此时，巡察组面临诸多困难，重任在肩，压力山大。“本次巡察时间紧、要求高、任务重，大家要全力以赴，圆满完成任务。”会议室里，巡察组组长说话掷地有声。

时间紧。市里要求此次巡察工作在5月8日前结束，并且中间穿插了“五一”假期，实际进驻巡察时间不足15个工作日。

要求高。必须核实医院领导个人是否有问题，关键点是能否找到突破口。

任务重。下属单位量多面广，据事后统计，仅A医院财经纪律执行方面就涉及A医院下属9个单位，巡查组共查阅会计凭证1066本、账套9个和相关资料，盘点了4个单位的库存现金，询问相关人员20人次，核实相关事项3件，现场取证736份，制作巡察记录单55份。

形势严峻。医院内部存在派系，相互举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甚至还反映审计包庇，存在前两年审计时应发现而未发现、应处理而未处理的问题。

市委巡察安排一经披露，A医院就呈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社会上议论纷纷，网络上都是关于A医院小金库的帖子，信访举报满天飞。A医院真的有严重问题吗？实情到底如何？

“山穷水尽”还是“柳暗花明”？

进驻的第一周，巡察组就发现了一大堆问题，但这些问题都是“面上”的问题。

例如，将药品和医疗器械供应商提供的各种让利和赞助款数千万元，直接缴入部分下属单位账户，成为这些单位的收入来源，用于相关开支，其中礼品、土特产、购物卡等业务支出金额巨大。鉴于这些资金应列入而未列入符合规定的单位账簿，事实上构成了“小金库”。然而，这些都没有直接涉及相关领导，表面上看也无特别异常。药品回扣是众所周知的事，何况A医院已作入账处理。虽然是列入下属单位而未列入本单位财务账，但是定性也不会特别严重。

巡察组一时陷入了困境，随着时间推移，压力慢慢积聚。“突破口到底在哪儿呢？”看着堆积在房间里如小山般的会计凭证，面对这些成千上万的药品回扣和众多的药企、药商，我苦思冥想。供应商这么多、金额这么大，“个人会不会从中捞取好处？有无存在利益输送？”凭着多年的审计经验和职业敏感，我大胆的猜测与假设。于是，我快速整理思路。考虑到这些药品、器械让利收入的来源繁多，涉及的药企、药商众多，我着手制作“药企（药商）让利赞助款统计表”，分收款日期、缴入款项的单位或个人、事由、交款方式、金额等内容。

制作“统计表”的初衷是想分分类，排排队，了解和掌握收入的来源主要是哪些药企、药商，看看有无需要延伸或约谈。我收集了有药品、器械让利收入的相关下属单位的所有会计凭证，对每笔入账的收入进行详细摘录，最后梳理出来的总共有近千笔。

“蛛丝马迹”还是“天衣无缝”？

进驻的第二周，就在整理、汇总“统计表”这一重复而枯燥的工作中渡过。距巡察结束时间越来越近了，但还未有重要的收获。放下手中的资料，踱步至窗前，明天就是“五一”节了，我的情绪渐渐地急躁起来。

回到案边，看着电脑里近千笔的统计数据，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泄气，或许有些重大疑点被遗漏了。”我不断地给自己鼓劲打气。突然，“统计表”中的三行数据引起了我的注意：2013年7月31日，A医院下属单位B医药公司将153万元以赞助款的名义，分三笔现金交入同为A医院下属单位的C健康学校账户，这三笔现金分别为60万元、60万元、33万元；C健康学校凭现金交款单入账。这三张现金交款单为机打，机打现金交款单右上角自带银行票据的流水号，流水号分别为031#、033#、035#，均为中间相隔一号。“现金交款单流水号有规律性间隔！”

“打草惊蛇”还是“敲山震虎”？

我精神大振，抓住这一异常情况，马上查阅B医药公司账簿。经核对，B医药公司账面上没有转账或现金提取后交款给C健康学校的业务往来。与巡察组领导商议后，我决定先找相关人员谈话了解。

当天下午，我先后找B医药公司财务科长、C健康学校会计谈话，但他们均表示对上述资金的来源不知情。我又找B医药公司出纳谈话，发现其神色慌张、眼神躲躲闪闪、话语前后矛盾。据其口头介绍，上述巨额现金都是当天收、当天直接交存单位账户的；在其书面说明中又称是短期收来的，但说不清楚短期的具体时间。在说明其他交款人时，一会儿说有原财务科长，一会儿又说是其他人，一会儿又说记不清，前后矛盾。出纳还交代药商来交款都是某药剂人员通知来的。我随即又找该药剂人员谈话，然而其一问三不知，只承认药商来交款都是其通知来的，均不需开具任何收据，收多少、如何收一概不清。到下班时，我还是一无所获，不免有些失落。

由于接下来就是“五一”休息三天，我忽然感到今天的做法欠妥。如果真有问题的话，正好给他们充足的时间串通和修整。想到这里，我懊悔不已，不确定有没有“打草惊蛇”。这时，巡察组领导拍了拍我的肩，宽慰我道：“这是‘敲山震虎’，也是有作用的。”但我还是忧心忡忡。

刚休息了一天，我在家里呆不住了，提前两天就开始工作。通过整理资料、排摸和分析，我判断：应该有还未掌握的账户；这些巨额现金都是根据需要和事先安排，从我们还未掌握的账户中直接提现交入；这些款项的来源应该是早先收取的药企、药商赞助回扣。

我梳理了下步思路：需要到银行查询交款回单，包括交款人签字、交款回单的上下联，是否存在即取即存的情况，中间的缺号可能是从其他账号现金取款的取款单流水号。

5月3日，这天还是休息日，我立刻制作了该事项的巡察记录单，同时将判断和思路向巡察组领导详细汇报，得到肯定和支持。

“账外账”还是“账中账”？

巡察组高效运作起来：审计人员发现疑点、纪检干部查询银行账户。

“五一”节后一上班，巡察组就找到了突破口。通过查询银行账户，事态发展确与当初判断一致，发现几个新的以个人名义开设的账户，账户资金都是药品、器械让利赞助款；上述三张现金交款单中间的缺号就是从其他账号取款单的流水号。一取一存，现金取款单流水号分别为030#、032#、034#，与交款单金额相等、经办人员相符、取存款签名笔迹相同。其中还涉及个人涉嫌侵占。保管账户人员把数千万元账户资金转出去购买银行理财产品，共产生收益几十万元，用于个人消费。

这一起“账中账”终于水落石出，也揭开了查处A医院领导干部严重违纪违法案件的序幕。

案例启示

无论是巡察，还是审计，运用好“四要”，对发现问题疑点和案件线索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一要注重寻找规律，很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二要善于发现异常，既有当事人的异常表情、异常举动，也有异常收支和资金往来；三要特别注意细节，发现问题的突破口往往是在一些细微之处，无论如何隐密总有蛛丝马迹；四要结合职业判断，能够精准把握方向，聚焦关键环节靶向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