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隐藏在工程背后的“黑幕”

□ 陈 浩

“29岁就走上副科领导岗位”“能力强，做事踏实”，这些都是T镇副镇长邓某某的人生标签，同事眼中“从不抽别人一根烟”的干部却因一时贪念，犯受贿罪被判刑；T镇城建办副主任白某某犯受贿罪被判刑；温州市H招标代理有限公司出具虚假造价咨询成果报告被行政处罚......诸多审计成果，来源于T镇的一次常规审计，该项目因成效显著被省审计厅评为2019年全省优秀审计项目。

数据先行 确定重点

2018年1月，临近春节，P县审计局经济责任审计科接到县委组织部委托的T镇领导干部经济责任审计任务，审计组的同志们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制发审计通知书，开始审前调查工作。

春节假期过后第一天，审计组一行4人就奔赴T镇开展就地审计。审计小组人数虽少但各个能力突出、业务全面，涵盖了财务、工程和计算机等专业。按照审计规定程序，在T镇会议室召开经责审计进点会。会后，根据前期调查了解情况，审计人员有条不紊地开展数据分析，发现T镇近两年共有109个工程项目，合同金额均在200万元以下，其中48个项目都是镇城建办负责，占比高达44%，而且这些项目全由镇城建办副主任白某某一人实际负责。审计人员经初步分析工程项目性质特点及施工单位承建情况，发现多个项目涉嫌肢解规避公开招投标，且48个项目中16个项目是由Z公司承建。项目和人员都如此集中，审计人员决定把镇城建办负责的项目作为重点进行审计，尤其是Z公司承建的项目。在查看Z公司承建项目的工程款支付情况后，审计组决定先审查已办理结算的某道路填方等4个工程，然后根据审计实施情况作后续推进。

初次踏勘 首战告捷

审计人员要求镇城建办提供上述4个工程的全套工程档案资料，包括工程结算书、工程联系单和施工合同等，并仔细审阅了这4个项目的审价情况。果然，审计人员发现：工程项目填方量均未经第三方专业测绘机构测量，仅凭一张工程联系单和简单的手绘现场填方示意图确定，且工程联系单也未经任何单位签字盖章确认。这样的工程联系单何以作为结算依据？业主是如何审核把关的？审价公司又是如何办理结算的？审计人员心中满是疑问。

带着这些疑问，审计人员决定先去工程现场探个究竟。带着卷尺、滚轮测距仪等测量设备，审计人员和镇城建办副主任白某某首先来到T镇小学边填方工程现场，根据施工合同、工程联系单等资料，结合业主的现场指认，确定工程施工范围。随后，审计人员忙活起来，认真细致地对填方的长度、宽度和厚度进行测量和记录，选取了多个点位，取平均值，确保测量结果尽可能准确。果不其然，初步测量结果和审价公司审定的结果出入较大。这下审计人员心里有了底。审计人员便试探性问道：“白主任，根据我们审计组的初步测量，这现场工程量和审定的工程量相差很大呀，你们业主当初有审核把关吗？有组织工程竣工验收吗？”白某某满脸不自在，慌张地解释道：“我们都是严格按照规定执行的，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土方也发生沉降了，没有当初审定工程量那么多，也是很正常的。”项目是2017年4月施工的，现在才2018年初，况且审计人员的计算已经考虑到了沉降系数，白某某的说辞显然不能解答审计人员心中疑惑。一番交流后，白某某意识到无法蒙混过关，干脆直接推脱给分管领导邓某某，理由是这些项目都是邓某某直接和施工单位对接的，自己并不是很清楚。

T镇小学边填方工程踏勘完毕，其余3个填方工程也如审计人员所料，同样出现现场测量结果和审定工程量出入较大的情况。4个项目本身合同金额不大，但是据估计，审定工程量却比现场初步测量填方工程量多了3100余立方，多计工程款20余万元。这令审计人员十分震惊。

多方调查 步步深入

根据施工合同约定，工程款的支付主要依据审价公司出具的审定单，审定结果和现场测量结果出入这么大，审价公司同样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审价人员是否有去现场仔细核实？是否尽到了审价人员应尽的职责？为解开疑惑，审计人员通知审价人员前来审计组办公点。

审价人员林某某如约来到，审计人员对其进行谈话并做了相关记录。刚开始谈话，林某某表现得非常抵触。审计人员便出示了前期调查到的一些证据，并指出配合审计是法定义务。经过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林某某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林某某并未具备执业资格，而是借用他人印章出具造价咨询报告。另外，4个填方工程中有3个只是简单地去现场核对，并未进行实际测量；T镇小学边填方工程项目是完全根据镇里工作人员要求审价的，合同价和审定价一致，未进行任何核减。

至此，审计人员掌握了审价人员未正确履行审价职责的关键证据：借用资质违规从事结算业务，同时受镇里工作人员指使，出具与事实不符的造价咨询报告。林某某及其所在公司涉嫌违法违规。

深究细查 锁定证据

几日后的早上，白某某口中的分管领导邓某某副镇长拿着测绘报告出现在审计组临时办公室。对于邓某某的突然到访，审计人员并不意外。

邓某某一阵寒暄后，直奔主题：“听说你们审计最近在关注几个填方工程项目，我们镇里前两天专门委托县测绘大队，重新进行了测量，这是测绘报告。”审计人员客气地回应后，收下了测绘报告。待人走后，对照工程审价资料，审计人员仔细翻阅这份测绘报告，没一会儿工夫，就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这份测绘报告将一些合同范围外的内容都涵盖了进来，另外标高和填方面积的计算也存在错误，填方工程量明显失实。这份报告水分着实不少啊！这是县测绘大队工作失误还是故意为之？审计人员决定去一趟县测绘大队。

事不宜迟，审计人员当天下午就赶到县测绘大队，找到实际测绘人员毛某某，经询问得知，工程测量范围是由T镇城建办副主任白某某确定的。审计人员指出，测绘报告明显是超工程范围测量，且标高和填方面积的计算也存在错误，填方工程量明显失实。毛某某表示，这确属工作疏忽，愿意配合审计，再去现场重新测量一次。看到毛某某积极配合的态度，审计人员没有再深究，因为核实真实的填方工程量更为重要。

2月的T镇，寒风凛冽，但丝毫没有影响审计人员调查真相的热情。审计人员再次来到填方工程现场，到场的还有T镇副镇长邓某某、城建办副主任白某某、工程填方实际施工人苏某某和县测绘大队毛某某等。一到现场，县测绘大队毛某某和他的同事就架起设备开始测量，经过一下午，终于完成了4个填方工程的测量。测量过程中，邓某某和白某某总是有意扩大测量范围，审计人员都看在眼里，秉着“客观公正、实事求是”的原则，一次又一次地指出他们的“故意”，确保测量结果真实可靠。

以点带面 扩大战果

第二天，县测绘大队将测量成果报告送到审计组，正如审计人员所料，这次测量结果和县测绘大队的第一次测量结果相差2100余立方，与审定填方量相差4500余立方，合计多计工程款31余万元。

初步抽查的这4个填方项目，合同金额仅91余万元，却在中介机构已审价基础上查出多计工程款31余万元，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业主现场管理缺位、审价公司把关不严等问题。因此，审计人员决定再抽查复核部分T镇工程项目。鉴于T镇较多项目未竣工验收，审计人员调阅了为数不多的已办理结算的相关工程项目档案资料，经过现场踏勘核对，同样发现相关项目多计工程款13余万元。此外，还发现肢解项目规避公开招投标、工程项目挂靠施工和未按合同约定提前支付工程款等诸多问题。

审计人员知道，这可能不是简单的多付工程款和工程管理不规范问题，背后或许还隐藏着“黑幕”。随后，审计人员立即依规申请银行协查，调取Z公司和T镇工程项目有关的银行流水，分析资金走向。

经查询发现，邓某某和白某某与施工单位及相关实际施工人存在密切的、非正常的大额资金往来。这极有可能涉嫌利益输送。

移送查处 成效显著

经审计组的一番辛勤努力，疑惑终于解开，真相浮出水面。审计组将已掌握的重要线索，整理成相关材料，马上向局领导进行汇报。根据局领导指示，审计组按照审计移送相关规定，对于审价公司及执业人员涉嫌未正确履职造成财政资金损失案件线索，移送至主管部门县综合行政执法局查处；对于公职人员涉嫌插手工程建设项目案件线索，移送至县纪检监察机关查处。

经县纪委监委进一步查证，邓某某在任T镇人民政府副镇长期间，利用职务之便，非法收受施工单位负责人所送财物，在工程立项、审核验收、款项支付等环节给予施工方关照。在审计期间，邓某某担心事情败露，进行两次退贿，之后又以为风声过了，又两次索回。2019年8月，邓某某被开除党籍和公职并判刑。白某某在任T镇城建办副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之便，索取、非法收受他人财物，在工程承建公司举荐、工程进度审核、工程验收和工程款支付等环节给予施工方关照。2019年3月，白某某被开除党籍（在接受县纪委监委调查前已主动辞去公职）并判刑。

经县综合行政执法局进一步查证，温州市H招标代理有限公司出具虚假造价咨询成果报告，于2018年11月被县综合行政执法局警告并罚款。另外，违规出借资质的涉案执业人员、无执业资格林某某被依法移送至主管部门县住房和城乡建设局进一步查处；林某某伪造公司印章编制工程造价咨询报告书行为，被移送至县公安局进一步查处。

案例启示

这是乡镇工程项目审计的典型案例。乡镇工程项目往往具有“小、散、多”的特点，小项目可能会被审计人员所忽略，更多的是关注大工程。殊不知，小工程中却极有可能蕴含着“大动作”。做好此类审计要把握3个关键点：一是充分借力大数据分析技术，从海量数据中发现规律，挖掘疑点；二是实地核查必不可少，仅仅通过坐在办公室审查资料，是远远不够的；三是需要重视对中介机构的监管，多付工程款现象的背后可能是建设单位和中介机构的“里应外合”。

 （作者单位：平阳县审计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