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去哪儿了？

□ 汤   婧

F区群山环绕，富裕阳光，这里有享誉全市教育“金名片”的美称。“一座好的城市应该拥有高质量的教育……”这是区委书记的寄语。高质量的教育背后离不开高质量的教师，也离不开高质量的伙食，学校食堂管理工作关乎学生的身体健康，是社会各界关注的焦点。为此，F区审计局制定年度计划对F区部分教育政策落实情况进行专项审计调查，并将学校食堂审计纳入重点监督范围，最终发现较多学校的学生伙食费已被套取或挪用，亟待纠正和规范。

明确重点 锁定目标

初春依旧寒气逼人，早上刚过八点，F区审计局七楼会议室里已热闹非凡，大家激烈地讨论着关于教育项目的审计事项。

“教育是民生大计，这个项目是今年的重点项目，领导十分重视，局里选择我们电子数据科，希望发挥大数据审计的作用，我们必须保质保量地完成任务。同时我们还将与区教育局内审协同，通过‘以审代训’培养内审人才，进一步提升我们的审计效率。”分管领导王文字字铿锵，眼神坚定有力，他是高级会计师，也是法学硕士，从事财政及审计工作多年，工作经验丰富。紧接着他向审计组介绍了此次审计的一些情况：“前不久，我们了解到有不少家长反映部分学校食堂饭菜质量差等情况。这次审计学校食堂是重点，接下来，请各位谈谈各自的想法，畅所欲言。”

“那我先说。”第一个发言的是电子数据科科长俞亮，他是计算机审计专家，局里最早通过审计署计算机中级水平考试的人，也是全省计算机审计领军人才，编写的大数据审计案例多次获得省厅优秀，青年才俊、踏实稳重。“我们了解到全区共有149所学校，其中公办学校104所、民办学校45所，学校多、范围大，但我们人手有限，所以我们首先要明确审计范围。”俞亮详细地分析着。“根据前期调查，我们发现学前段、义务段学校是自办食堂，高中段部分学校是承包经营。这是调查表格，我现在分发一下。”这是一份有些厚度的调查表格，是分管领导王文利用春节假期日夜思索的成果。

“我们以前也审计过学校，但是义务段学校食堂对我来说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学生伙食费开支、食材采购管理应该是我们的重点。”汤晓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汤晓，拥有十多年的审计经验，多次参与教育系统审计，思维敏捷。

“我建议先把目标锁定在中小学，小谢，你有什么好的建议？”俞亮对坐在旁边的谢蓉说。谢蓉，妥妥的学霸一枚，虽然刚进审计队伍，但学习能力强，工作认真细致，是审计的新兴力量。“前些天我有关注到一些初中生家长反映食堂伙食不好，是否可以先从初中开始？”谢蓉一边看着自己整理的笔记，一边看向俞亮，俞亮表示赞同，他转头问道：“王局长，我们选一家位于城郊的初中，您看如何？”

王文思索片刻，说道：“你们的提议我同意，城乡结合部是我们之前审计的盲点，正好利用这次审计进行覆盖。”

最终，会议决定由俞亮带队，目标——江州中学。

审计进点 盘点食堂

第二天，俞亮一行三人进点。俞亮打开车门，一阵寒气袭来，映入眼帘的却是红艳艳的四个大字“江州中学”。江州中学目前有1279名在校学生，每人每学期需要缴纳2023元的伙食费，“小汤，你先查一下学生伙食费是否足额收取上缴财政。”汤晓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翻看之前的调查表格，俞亮逐条查看着。学校制度、伙食费收取都没什么问题后，俞亮思索着找总务主任了解一下情况。随即俞亮拨通了总务主任金锋的电话，“喂，您好，金主任！我是审计小俞，您现在方便来一趟审计组的会议室吗？”十几分钟后，一位身穿褐色西装，里面搭配白色衬衫，看着文质彬彬的一中年男子敲门进来，他就是金锋。“俞科长好，让您久等了。我是前年开始管理食堂的，主要负责食堂的采购，验收，保管。”“食堂的采购、验收和保管都是你一人负责，那你挺辛苦啊。”俞亮舒展的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正好遇上了带着同样疑惑的汤晓。“还是您体谅啊，不过这也是我的份内事，而且食堂每天的菜都清空的，所以也没多少事的。”此刻的金锋十分坦然。

下午，俞亮看着电脑，分配着工作：“小汤，你看看食堂采购的流程。小谢，你准备一下食堂的盘点表。”在谢蓉准备盘点表的时候，俞亮没有事先告知，直接打电话给金锋。很快，他们就到了食堂，只见墙上挂满了各种制度，有留样制度，食品安全制度等。食堂里面有一间储藏室，俞亮环顾了一圈，窗边放着一张写字桌，最上面的是一本沾满油污、有些破烂的本子，模糊地写着“留样菜单”的字迹。谢蓉逐一清点后发现除了一些调味品有些出入，基本都是对上的。“两位领导辛苦了，我们食堂进出还是很规范的，都有登记的。”此时的金锋胸有成竹。

回到会议室后，俞亮转动笔头，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会心一笑。“小谢，盘点没问题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俞亮对沮丧的谢蓉说，露出自信的笑容。谢蓉不解。“你还记得昨天金主任说的，食堂每天的菜都清空的吗？”俞亮说道。汤晓补充：“我在看凭证的时候，也发现出入库的内容确实是一样的。”谢蓉还是有点懵……“小谢，不着急，你请他们提供一下学生食堂和教师食堂的菜单。”俞亮并没有一语道破天机。

留样菜单 端倪显现

早晨8点半，谢蓉向俞亮汇报：“俞科长，昨天晚上我整理菜单，发现菜单不全。”一边说着，一边把昨天取得的菜单分发给汤晓。“好的，这样吧，我们三人每人一年，先看起来。”俞亮说道，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不久，汤晓打破了安静的会议室，“你们看，这本凭证中牛肉的采购量是324公斤，摊到每个学生是半斤，可菜单上只有一次番茄牛肉用了150克每份的牛肉。”俞亮看着这笔凭证，眉头一皱，“250克和150克，相差的不是一点点啊。”“看来这里面不简单啊……”汤晓对上了俞亮的眼睛，认可地点点头。

审计现场桌子上摆放的一沓沓凭证资料，堆得像一座座小山，沉重地压在每一位审计人员的肩上。“小谢，你和我一起去一趟金锋办公室。”俞亮迅速地站起身，未通知金锋，径直前往。不到十分钟，他们便到了。金锋有点惊讶，但不失礼节地迎上来，“哎呀，俞科长前来有失远迎，请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俞亮开门见山地说：“金主任，是这样，请问学校食堂平时是否留样？”

“留的，这个是区里市场监管局的规定。”

“那请提供一下留样资料。”

“好的，就是这个众食安APP。”金锋指着手机说道。“那麻烦您登录一下。”“这个……好的。”此时，金锋的额头有点微微冒汗，APP上记录着每一天的每一种菜品的照片。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回去的路上，夕阳红了半边天，每个人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数据比对 正面交锋

周一例会上，俞亮将这些天的情况向王文进行了汇报，王文肯定大家的成果：“挺好的，这几天大家的努力没有白费。接下去和区教育局内审人员做好对接，就按照这个思路，如果有需要，我全力支持你们。”王文给了大伙信心和鼓励。

经过多方努力，留样数据和“天下粮仓”的采购数据都有了。只见俞亮打开SQL SERVER，将食材名称与留样食材名称进行比对，将采购单的食材数量，价格与带量菜单进行比对，一串串的代码在屏幕上跳跃着，很快便导出了一份分析后的表格。“大家伙儿，开干吧。”俞亮坚定地说。审计组员们又一头扎进了资料堆。天色渐暗，汤晓若有所思地说：“上次发现缺的100克牛肉，和留样数据比对后，确实是缺了，江州中学每个月会采购一到两次的牛肉，可是留样数据显示那些天并没有用到牛肉的菜品。”说不定这就是突破口，“好的，我们可以会会这位金主任了。”俞亮和大伙儿相视一笑。

一大早，审计组来到会议室，商量下午的谈话内容。下午3点左右，俞亮拨通了金锋的电话。十分钟后，金锋出现在了会议室里，一身西装革履，内心风轻云淡。“金主任，有些问题想向您了解一下，按照审计流程，我们需要做个笔录。”“没问题，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金锋笑意融融地说。“金主任，请您简单介绍一下食堂采购流程，包括留样的程序。”俞亮问道，谢蓉做着笔录。几个暖场的问题过后，俞亮拿出一沓表格，指着其中一条记录，严肃地问：“去年3月以来，采购单上的这24天学生食堂采购了牛肉，根据你们提供的资料，对应的天数并无牛肉菜品，请解释一下。”此问一出，金锋愣住了，脸色刷地阴沉了下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根据前期调查，食堂每天都会对每一样菜品进行留样，请问这么多天的牛肉去哪儿了？”俞亮见状，追问道：“还有这笔，学生食堂采购的牛肉比消耗掉的人均多了100克。这是牛肉的采购订单，是你下单的，验收单上也有你的签字，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确凿的事实面前，金锋的脸色由红变白，额头冒着细汗，僵持了近半个小时，他低着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懊悔地叹道：“学校这么大，总有一些不方便的开支，所以通过虚购牛肉的方式，套出一些现金，这些都是有记录的……”俞亮立即追问：“那请您提供一下具体的记录。”金锋支支吾吾地说道：“俞科长，这个记录本我放在家里了，今天晚上我要值班，明天给你们，行吗？”俞亮沉着且坚定地说：“金主任，因为事关重大，请您今天务必提供。”

一直等到金主任值班结束，晚上11点，审计组一行前往金锋住处，获取记载着“不方便开支”的笔记本，果然每一笔支出都有记录，发票、领导签字一应俱全，妥妥的账外账，还有一个信封，里面装着未用完的1万多元现金。原来，这一年多以来学校通过虚假采购肉类食材，虚增数量等方式，从供应商处套取现金9.90万元，用于学校招待餐、购买烟酒、教职工补贴等行政上无法列支的支出。

举一反三 一查到底

审计组将发现的情况立即向局里做了专题汇报，经研究，局领导明确：一是要及时总结经验做法，举一反三，扩大审计成果；二是将发现的线索及时移送区纪委监委等相关部门，并形成审计专报报送区委区政府。审计组争分夺秒，立即召开会议，“没想到清廉学校也出现这种问题，口粮关乎到孩子们的利益，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旦有蛛丝马迹，必须严查到底！”分管领导王文强调。初战告捷，大家对做好下阶段工作充满了信心。接下来的几个月，审计组持续扩大“战果”，与区教育局内审人员协同，共查出7所学校通过虚假采购等方式套取或挪用学生伙食费，私设“小金库”，用于招待用餐、违规发放教职工补贴等问题。

F区区委书记、区长在审计专报上均作出批示，要求区教育局牵头抓好问题整改，区纪委监委也及时对违纪违规人员进行查处。最终，有3名校长受到党内警告处理，1名校长被通报批评，另有7名相关人员受到党纪政纪处分或效能问责处理。同时区教育局根据审计建议，组织内审人员对各学校食堂管理进行全面检查，加强对学校负责人、财务人员和食堂管理人员的培训指导，并从人员配置、采购管理、财务核算等方面入手，形成相互制约的食堂管理机制，从制度上进行了规范和改进。

案例启示

儿童健康成长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F区审计局创新审计方式，组织专门力量并与F区教育局内审协同，重点监督学校食堂，审查学生伙食情况、食堂财务情况以及运营情况。通过对食堂管理情况的重点审计，揭示学生伙食费被挪用或套取、食堂内控管理不严格等问题，提出健全制度机制、加大检查力度等建议均被学校采纳，有效推动学校食堂规范管理，进而保障少年儿童的健康成长。

（文中所涉人物均为化名）

（作者单位：杭州市富阳区审计局）